今年上半年，在經歷了經濟超預期復蘇后，部分宏觀經濟指標出現回落，這也引發了市場對經濟復蘇能否長期持續的擔憂。從今年前5月份經濟增長的結構看，消費對GDP增長的貢獻超過60%。但是近期，北京、上海、深圳、廣州等重點城市，城鎮居民人均消費支出出現下滑，甚至不及疫情之前的水平，讓人感到非常意外，為何居民消費意愿呈現“疲態”，今年上半年的消費情況如何，下半年如何扭轉消費“疲態”？圍繞這些問題，本網記者采訪了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劉瑞明教授。

劉瑞明教授接受采訪

上半年消費市場態勢如何

在劉瑞明看來，今年上半年，我國消費總體保持了穩定增長的趨勢。盡管受到一些因素的影響，如疫情防控措施、通貨膨脹壓力以及房地產調控等，但整體上消費市場仍然穩定增長。隨著疫情逐漸得到控制和經濟的逐步復蘇，人們對服務消費的需求有所增加。旅游、餐飲、娛樂等服務行業逐漸復蘇，促進了消費的增長。

在相關政策的推動下，消費升級和高質量發展成為主導趨勢。人們對品質、創新和個性化的消費需求不斷增強，高端消費市場持續活躍。電子商務和跨境電商繼續保持較快增長。消費者的線上購物習慣逐漸鞏固，線上零售銷售持續增長。

農村市場的消費潛力逐漸被釋放，農村居民的消費意愿和能力上升。農產品消費、農村電商等領域持續增長，為國內消費市場注入新動力。綠色消費受到重視，節能環保、綠色消費的觀念更受關注。綠色、低碳、環保產品受到消費者青睞，綠色消費市場逐漸成為新的增長點。

上半年消費市場穩步復蘇，一方面是疫情因素淡去，另一方面是我國在促進消費擴大內需方面采取了多項舉措。

在減稅降費政策方面，繼續實施減稅降費政策，部分行業延續稅費優惠措施，如延續電動汽車減免購置稅政策等。同時降低企業成本，增加居民可支配收入。包括增值稅、個人所得稅等方面的減稅措施，以及社保費率下調等措施。

在促進汽車、旅游等行業消費拉動作用方面，積極推動汽車下鄉政策，鼓勵農村地區購買汽車。加大農村市場的培育力度，推動農村電商、農產品消費等領域的發展。支持農民增加收入，提高農村居民的消費能力。同時，適度放寬二手車限購政策，促進二手車市場發展。推動旅游業復蘇，加大對旅游行業的支持力度。鼓勵人們增加旅游消費，推動旅游市場的發展。

在優化消費環境方面，加強消費者權益保護，完善消費者維權機制。加強市場監管，打擊假冒偽劣商品，提升消費者信心。推動數字化轉型，促進線上消費發展。支持電子商務、在線教育、在線醫療等數字經濟領域的發展，滿足人們的多樣化消費需求。

為何居民消費信心出現不足

今年上半年，我國經濟運行表現出強勁復蘇態勢，經濟回升的基礎在不斷鞏固，但需求收縮的壓力仍然突出。為何消費增長的動力不足？

劉瑞明分析三方面原因：就業壓力、居民收入增長乏力、對經濟前景更加謹慎。這三個因素互相關聯，當就業出現下行壓力將影響人們的收入水平，進而讓更多人對未來保持謹慎觀望態度，最終降低了消費意愿，導致需求收縮。

因此，促進消費在長期內保持持續增長，就必須改善整個經濟的結構，創造良好的環境，增加企業的投資意愿，創造更多的就業崗位，緩解就業壓力，增加居民收入水平，進而讓人們對未來保持樂觀預期，最終增強整個社會的消費意愿，推動消費穩步增長。

我國人口規模巨大，這對我國消費市場而言是一個獨特優勢，人口規模決定了我國有一個非常好的人口消費群體，但不能因為人口多，就認為我們有一個巨大的消費市場。其中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居民收入水平，如果居民收入水平上不去，即使再多的人口，也很難形成一個巨大消費規模的市場，因此，只有改善人均收入和人均GDP的合理結構，才能創造出一個良好的消費市場，進而形成強大的內生消費動力，打通國內國際雙循環通道，對經濟增長產生長期、穩定的拉動作用。

另外，通過一些消費金融政策是否能推動內需增長，在劉瑞明看來，要嚴格區分消費金融和金融兩個概念。消費金融固然是一種有利于促消費的手段，但其更多的是一種工具性的應用，它對于消費的促進作用是在消費邊際上的改善，而非促進消費增長的根本。真正能刺激消費長期增長的措施是金融改革，如果一個國家在金融政策層面長期保持某種“壁壘性”的措施，大量的民營企業的資金成本將居高不下，企業使用資金的成本高，將影響到利潤，進而降低企業的投資意愿，企業將收縮規模，減少用工需求，更多的人將面臨就業壓力，人們的消費意愿也將持續走低。因此，通過金融手段刺激消費，就需要在更宏大的層面上推動相關改革。

ChatGPT將如何影響消費格局

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不斷發展，ChatGPT（聊天式GPT）正逐漸滲透進人們的生活，在人工智能和其他數字化發展的大背景下，這種新的技術將對人們的消費方式和消費體驗產生哪些方面深遠影響？對我國提振內需消費又會有哪些影響？

劉瑞明認為，ChatGPT的出現一定會給我們經濟運行的方式，諸多行業帶來顛覆性的變革，對消費者的影響也是方方面面的。但是， ChatGPT對于消費者有幾個特征：

第一個特征是，它的影響不是直接的，而是間接的。從短期來看，ChatGPT不會直接影響到我們的消費的結構和消費的方式，它更多的是通過行業的變革、就業的影響、收入的影響、人群的分布的影響，從而去最終影響到我們的消費。

第二個特征是，它的影響不是短期的，而是長期的。ChatGPT對于消費的影響的鏈條非常長，它通過底層的經濟運行的邏輯的變革，行業的變革，使得經濟運行中的常變量就業收入這樣的一些人群的分布受到影響，從而使得我們消費在長期的趨勢上產生變化。

第三個特征是，它的影響不是細微的，而是深遠的。ChatGPT會影響到整個經濟運行的邏輯，會顛覆掉一部分行業，也會影響到很多行業的運行邏輯和就業的收入的分布。在這個基礎上，它就會對于消費者產生更為深刻、長遠的影響。首先是消費結構上，ChatGPT將給一些行業帶來顛覆性的變化，對于低技能強替代的群體將面臨更大的失業風險；其次是對消費總量的沖擊，當很多工作由ChatGPT替代，對整個消費群體而言，一部分人的收入將受到根本性沖擊，這也將給整個消費市場的消費總量產生很大的沖擊。

作者：劉瑞明 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教授

原文鏈接：劉瑞明：ChatGPT或引發消費變革，將打破傳統就業格局